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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雷兰历350年9月1日。
时间15:30
“大道废,有仁义。”
“智慧出,有大伪。”
“六亲不和,有孝慈。”
“国家昏乱,有忠臣。”
水手们唱着出征的船歌,三艘宝船准时从东御港驶离,排着单横阵,逐渐消失在了海港灯塔的视野当中。
东御港地处海湾,至少出港的这头一天会是风平浪静的一天。
时间16:00
刘易斯所在的旗舰,紫金龙号的甲板顺着波涛有节奏地摇晃着。
混着海风的盐味,竟有一股肉香与烤熟洋葱的味道在宝船的上空盘绕。
六位大厨支起烧烤架,用无烟碳火烧烤着几十只色泽鲜艳的肉饼,待到色泽合适,便用炒勺铲起来,摆在面包上,挤入黄芥末酱与酸黄瓜番茄蛋黄酱,盖上西红柿、生菜和另一片面包,制成汉堡,装入纸袋,递给面前排队的将士们。
将士们走到一边或站或坐地享用,纷纷赞不绝口。
这是刘易斯的主意。
考虑到出海的生活将远离陆地生鲜,而火国又干旱少粮;刘易斯早在中午的宴请上,便建议各船的厨师长在市镇上采买大量的瘦牛肉,与淀粉、洋葱、胡椒、盐等和成肉饼,在船上烤熟后做成汉堡拿来犒赏军士。
顺便也让大家都尝一尝他们的将领——卡斯佛伦人的家乡菜是什么味道。
16:30
“殿下久等啦。”战靴踩在船舱甲板上蹬蹬作响,刘易斯的精神相较上午好了很多。
她努力保持着平衡,端着两盘烤好的牛肉饼闯进了贵宾客舱之中。
伊碧塔坐在客舱餐桌边,守候着一篮面包和两杯红酒,眺望着舷窗外波涛起伏的大海发呆。
军舰之上人们各司其职,人人平等,没有谁伺候谁这一说。但对于刘易斯而言,伊碧塔不能没人伺候,那就只能自己来了。
刘易斯摆好了肉饼,落座,二人碰杯,各自在肉饼上浇上了厨师单独炖煮的蒜泥黑椒蘑菇酱,用刀叉开始用餐,将牛肉饼当做牛排食用。
“又能独处一室了。真不容易。”刘易斯瞥了一眼身后那张贵宾舱独有的双人床,“如果你不来,我睡那个会尴尬死的。”
伊碧塔脸红着笑了两声,这回反轮到她岔开话题了:“我这是第一次出海。你以前坐过船吗?”
“你猜。”刘易斯挑眉。
伊碧塔根本不用猜,而是说:“我没从你的记忆里找到类似的桥段。”
刘易斯笑了:“你猜得真准。这回也是我第一次坐船出海。在此之前我就只坐小舟在河里打过鸭子。世界大战……或者说‘一战’基本是陆战,制海权被英国佬控制得死死的。不过他们的无畏舰若是敢出现在海平线上,我们的岸防炮就会要他们的命。”
伊碧塔听到了新鲜事儿,嘴角露出难得一见的微笑,向刘易斯举杯:“那敬我们第一次出海?”
“祝风平浪静。”刘易斯举杯。
“叮~”
时间17:00
“芜湖。爽歪歪。”吃得杯盘干净,刘易斯大大地伸了个拦腰,然后从口袋中掏出一粒儿天子给的抑制晕船的丹药塞进嘴里。
“那我们要运动一下吗?”刘易斯随口一说——天知道她指的是去甲板上溜达溜达,还是那个“运动一下。”
然而就在伊碧塔即将给出答复之际,一个敲门声和喊话声响起——是传令官。
没办法,在其位谋其政,军务优先;刘易斯允许其开门进入。
传令官进门后便报:“报告刘易斯将军!尹校尉绝食了!”
刘易斯听完差点没把嚼到一半的晕船丹喷了。
刘易斯知道,除了伊碧塔任副将军;尹随良、尹随缘、勤王组以及分身们,都被自己任命为校尉,统领诸多百夫长——自己是这些校尉的直属上司,其状况必须由自己负责。
刘易斯稳定了一下情绪,追问道:“哪个尹校尉?哥哥还是弟弟?”
“是短头发的那个!长头发的在劝他!”传令官道。
“妈的……又是尹随良。”刘易斯真的是受够了这个红毛小鬼头,她嘀咕着,“……这回又整了些甚么幺蛾子?”
刘易斯无奈起身,跟伊碧塔比划着、指着桌子上的东西却又说不出口:“能不能……阿巴……麻烦殿下……”
伊碧塔倒是理解刘易斯又哪跟脑筋没转过来:“你是说盘子吧,放心,我会送回去的。你安心办事。”
“有劳。”刘易斯双手合十拜了一拜便跟着传令官出去了。
时间17:10
“这里发生了甚么事?”将军的特权,刘易斯粗暴地推开了对舷校尉室的门。校尉室是四人套间,由一个校尉和三个百夫长同住。
霎时间霸气之风灌满了整个房间。
只见尹随良双手捂着脸在餐桌边纠结,盘中的汉堡一口没动;尹随缘坐在对面,正在苦口婆心的劝他;而旁边一个百夫长则宛如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坐在一边。
刘易斯左右环顾:看着大家无人受伤,也无人愤怒,这回似乎跟尹随良的怒气和跋扈没什么关系。
尹随缘看到刘易斯进来,起立然后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尹随良绝食了……我怎么劝都没用,还是将军亲自问吧。”
刘易斯便坐在尹随缘刚刚坐着的凳子上——热的——问:“怎么回事?”
尹随良纠结了一会儿,才慢慢抬起头看着刘易斯:“恩公……火国,是在闹干旱对吧……”他的脸上竟然挂着泪痕。
刘易斯不明白:“对啊。那跟你不吃饭有什么关系。”
尹随良咬着嘴唇,一脸哀愁地说:“恩公想啊……火国干旱,万民疾苦,可是我们救灾的人……却……却在这里享受美食美酒。这……这是哪里有的道理?”
刘易斯知道尹随良的脑子没那么灵光,这样的想法大概率不是自发冒出来的,所以肯定有人口无遮拦。
刘易斯大大的翻了一个白眼,四下大声质问:“这是谁跟他讲的?”
果不其然,坐在旁边那个面色黯黑犹如晒伤,一脸委屈宛如五官都要被吸入鼻孔的百夫长从嘴角里挤出几个字:“是下官……”那口音上下律动,让刘易斯这个天洲语一般的人差点没听懂。
这还没完,那个百夫长在刘易斯发问之前,就把先前发生的事情都招了,依旧是上下律动的口音:“但下官就是跟长官唠嗑唠嗑,讲讲家里的那些苦事顺道说一句火国人有多惨。长官就成这样了。您说这咋回事儿啊……”
刘易斯那宛如直死激光的眼神瞪了一眼百夫长,他便不再说话。
刘易斯叹了一口气,重新坐回到了尹随良对面:“尹随良,你这是要逃避责任吗?”
尹随良眉头一皱,不知道刘易斯在说什么。
“你在寻找公平吗?”刘易斯似是反问地训话:“‘如果我也忍受饥饿,就成了与难民相同的人,而成了与难民相同的人,就不用为它们奔波劳累’——你是这样想的吧?”
“这……怎么会……”显然这说道了尹随良心坎。
刘易斯道:“我们的使命就是去救他们。我们吃得饱,穿得暖,是因为我们有信心……也只有这样才能将他们从水火中拯救出来。我们要他们变得像我们一样,而不是把我们变得像他们一样。”
“恩公……”尹随良的眼神变得感激。
刘易斯将手长长地伸过去,扶住了尹随良的肩膀:“你现在装得和他们同心同德,这样不会让任何事情变好。明白了吗?好好吃饭。”
尹随良咬了咬牙,点头说道:“我……我知道了。”
安抚了尹随良,大家都觉得事情告一段落。
刘易斯也从容地站起身来,深吸了一口气:“很好。然后就是……”
刘易斯大声喊道:“来人!”
两个卫兵入室。
刘易斯指着那个百夫长说道:“把这个人,脚上绑上铁球扔到海里去。”
这一举动惊呆了房间内的所有人:
那个百夫长挣扎着被卫兵拎了起来,口中仍是律动不已:“将军饶命!下官冤枉啊!”
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百夫长便被拖了出去。
就在尹氏兄弟望向刘易斯准备问点什么时,刘易斯掏出魔杖,放在嘴边作麦克风之用:
“全舰广播:就在刚才,你们的将军处决了一个百夫长。”
“具体为什么诸位不必多问,只需记住了:懒惰聪明的人做将军;勤快聪明的人去做参谋;懒惰愚笨的人去做士兵;而勤快愚笨又喜欢扰乱军心的人……应该枪毙!”
“广播结束。”
尹随缘是明白了,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刘易斯竟会是这么下手果决的长官。
尹随良依旧是一脸茫然地盯着刘易斯。
刘易斯半张着嘴,反盯了他几秒,说道:“尹随良。你降职一等。别做校尉了,去做百夫长,听你哥指挥……罪名是没有及时惩处手下。”
刘易斯离房而去。
时间18:00
刘易斯回到客房,记录了自己处决百夫长和降职尹随良的事情,作来日报告之用。
时间19:00
天差不多黑了。而黑天不宜在船上活动。
刘易斯睡觉。
米雷兰历350年9月2日
时间8:30
天上下着细雨,出了东御港海湾,风浪骤起,船只颠簸起来,不少官兵因为晕船吐了;一些人在甲板上抱着专用的桶呕吐,而另一些人则在一层甲板的医务室里领药。
刘易斯等人在甲板上巡视,伊碧塔制造了一个全自动魔法天花板为她挡风雨。
根据海图,此时舰队已经相当接近报告中“东海异常风暴带”。
刘易斯通过索托斯之膜的“曲线远视”功能,提前看到几十海里外那朦朦胧胧的一层黑云,里面充斥着电闪雷鸣。
随军的仙术师们在船头忙忙碌碌,他们做法事,用仙石磊砌了一座圆形祭坛,用以强化御水灵珠的威力。
晚些,桅杆瞭望台上的水手也报告了黑云将至的情况。
果不其然,当水手看到黑云时,黑云也仿佛“感受”到了船只的接近,以疾风骤雨之势向舰队滚滚而来,急流汹涌的乱浪在黑云之下咆哮,仿佛要将舰队吞噬一般。
刘易斯手持御水灵珠,走出了伊碧塔的保护伞,来到祭坛上。
仙术师为她传递灵气,刘易斯输入了2887的开机密码,高举灵珠吟唱道:“御水灵珠,在此显示你真正的威力!在天子与水龙大鲧面前,叫这邪恶的风暴退散去!我以御水灵童之名命令,让大海平静吧!”
御水灵珠发亮,射出了一道青蓝色的光束,照射舰队前方上空的乌云,顿时撕开了一个口子。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一个盘状的净空区笼罩着三艘战舰。怒涛巨浪犹如被空气墙隔绝在这个“圆柱形区域”的外面。
明媚的阳光照耀在甲板上,甚至有彩虹在半空中浮现。
船员们大喜。
伊碧塔也高举魔杖,施展“轻风术”,叫一股和煦的海风从后方吹来,推动着舰队急速前进。
“很好!”刘易斯露出了欣喜的笑容,将御水灵珠放低,握在手中,确保光束持续照射天空。心想这样便能顺利通过风暴带了。
然而没过多久,刘易斯便看到一道红色、戴着火焰的凶光从远处射来,与御水灵珠的光束交汇在一起,阻止其影响天空——净空区急速缩小。
刘易斯知道,那是用火神琼勾玉的法术——它正在中和御水灵珠的神力。显然,火织天衣知晓了刘易斯舰队的到来,兴办了法事用以防止舰队穿过风暴带。
仙术师们见此情景,纷纷将更多的灵气注入给刘易斯。刘易斯也调用自己的灵气,重新高举御水灵珠。灵珠的供能充足,逐渐盖过了“火勾玉”的中和。净空区范围逐渐回升。
“叫另外两舰向本舰靠拢!”以防万一,刘易斯命令道;两名水手便去两舷用旗语向对面交流。
刹那间,又有一道金色和一道紫色的光束从火勾玉相同的方向飞来——那是摩罗金刚杵和土云天铃的能量——与红色凶光汇合在了一起。
霎时间天色骤变,净空区再度缩小。刘易斯的脸色也变得难看:
有仙术师的加持,御水灵珠能够与火神琼勾玉打成平手,有仙术师加成甚至能略站上风。
但当另外两个神器也加进来,纵使再多的仙术师也不管用——仔细想想,那可是三个古神被封印残躯的力量,根本不是凡间仙术师的灵气可以抗衡的。
仙术师们依然不顾性命地全力输送着灵气,一个仙术师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干瘪,最后竟是化成一堆白骨倒在了地上。
纵使这样,也没有使得净空区哪怕增加一分一毫。
很快,左边的翡翠龙号和右边的琥珀龙号便被隔绝在净空区之外的风暴中了。
刘易斯眼睁睁地看到琥珀龙号被一道一百多米高的巨浪拍中,瞬间只剩几片碎渣。
右侧的翡翠龙号逆浪而行,却被那巨浪犹如丢玩具一般被抛向了空中,倒扣着掉回了海里。
三艘宝船在不到三十秒内便只剩一艘,可以想象先前的船队都遇到了什么。
眼看御水灵珠的力量几乎被完全中和,紫金龙号也要进入风暴,船长连忙命令收帆。
刘易斯大声吼叫:“见鬼……我们得立即离开这里!”
她知道唯一的希望就在伊碧塔身上:“伊碧塔!你有什么办法吗?”
伊碧塔摆出徒手施法的架势,但双手却在打响指:“我……我想想……我能设法复制浮空城在跃迁时的魔力波形,发动一次跃迁魔法。但是我需要一个强大的能量源为我诱导。”
刘易斯知道,正是因为自己激活了星空圣剑的诱导力场功能,沃顿家族的北风之柱号才能跃迁到自己的位标。
然而又会有谁能在这广袤无垠的大海上展开一个类似的诱导力场呢?
抱着殊死一搏的心态,刘易斯还是命令索托斯之膜开启了“魔力源侦测”功能。
原本不报任何希望的刘易斯却惊呆了:
自己的正前方,换句话说火国神岛的方向,竟然有一个弥漫全岛的云雾状能量源。那能量的形态宛如巨大而又万万千千的鬼魂缠绕着那多山的岛屿,久久不能散去。
“我找到一个,你看看能用吗?”刘易斯说着,混着雨水,挤出了一滴眼泪涂抹在自己的眼镜片上,抛给了伊碧塔。
伊碧塔接住,戴上眼镜——她也共享到了索托斯之膜传递来的视野。
伊碧塔欣喜而又困惑:“这是……大量的死者带来的……灵魂能量?”
净空区完全消失,刘易斯在倾盆大雨中吼叫道:“别那么多废话!告诉我能不能用!”
伊碧塔连忙回答:“勉强够用!我来施法!”
伊碧塔俯下身躯,将双手扶住甲板,尝试将自己与整艘船与整艘船的船员视为一个整体。一个巨大的魔法阵从她手中放出,她的口中吟唱着非人的咒语。
八名仙术师已经全数惨死在祭坛边,御水灵珠的力量也被中和,完全不能再控制风暴,一个大浪打来——
“斩断桅杆!”刘易斯下令,说时迟那时快,尹氏兄弟飞身跃起,手持玄铁剑将两根主桅同时切断。大浪带走了主桅杆,保全了船只,但因为断裂弹射而出的绳索宛如流星锤一般在甲板上旋转,一些士兵被直接击倒、打死或是打飞进海里。
第二个大浪即将到来。
“快点!”刘易斯绝望地催促道。
伊碧塔也终于是在最后一秒念完了咒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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